正月十三?休沐

    学舍门口挂着半面h旗,风势平。清渊从黑旗规则簿上划了休沐一笔,背了布囊出门。清晨的观海庭还没全醒,港面有几条小舟逆着余cHa0缓缓爬行,他上了其中一条,和掌缆人点头示意。

    河雾薄,水面冷得像一片打磨过的铁。逆流要多费些劲,小舟的桨叶一下一下扎进水里,带起的白线很细。清渊坐在船头,背脊撑直,气息贴着脊中那条路,命门到脚心微微有热。他想起祖父常说:「先守住,再往外做事。」心口便像点着一盏小灯,不急不迫。

    近巳时分,船靠白鹭镇河埠。街上熟面孔多,叫卖声从巷子里拐出来,掺着盐味与面饼香。清渊没进家门,先绕到季氏药舖。木牌一翻,风铃清。屋里炭炉小火,药香温着。

    「季药师早。」他拱手。

    「早。」季老从秤旁抬眼,声音不高不低,「来得正好。先搬货:松烟两包、桃胶一箩、鱼胶半斤、铁胆粉别颠倒。库间地滑,小心脚下。」

    清渊应声。库间Y凉,河卵石铺地,踩上去易打滑,他把重的先搬,轻的後拿。松烟包从指缝间掠过,淡淡的烟气像昨夜炉火最後一缕灰;桃胶在竹篮里琥珀一样透光;鱼胶洗得发白,带一GU清腥。等他把东西一样样码到案前,季老才慢吞吞把秤钩放下,指着几只瓷盅道:

    「先记三件事:墨、胶、水b。松烟是墨骨,黑而不耀;铁胆铁胆汁入墨初灰後黑,久存不褪。胶是骨,桃胶乾得快、收头利;鱼胶渗得慢、字面饱。水是血——冬天胶y,水要多一分;雨天纸cHa0,水要少一分。这叫水b。三者合得住,字才立得稳。」

    她把桃胶倒入钵中,加清水,挑掉细砂,放在炭边温着;鱼胶也另起一盅,换了两回水才算清。清渊站在一旁看,默数着时间。季老忽地问:「你说,这会儿两盅哪一个先用?」

    「桃胶先。」清渊答,「乾得快,适合标签收头。」

    季老眼角微动,没夸也没否。她把一把细狼毫递过来,摆出一摞麻纸:「写标签。松烟两字,连写十张。边界离纸缘两分,大小要一致;收笔要藏锋,别炸尾。第一轮用桃胶,第二轮改用鱼胶,自己看差别。」

    清渊把纸压平,拇指下意识在笔尾m0了一下,触到一处细小的缺口——上周练线时折过一回,他没丢,磨了边,留着当手势的定位。他把那一点粗糙卡在虎口处,呼x1往脊里按,起笔、行笔、收笔。第一张小心,第二张稳,到了第六张,笔路像踏沙步踩到熟路:提、按、轻转,指背与虎口的茧正好卡住笔的重心。他写到第十张,把前五张叠在窗边对光,字腰几乎重合。换上鱼胶再写一遍,果然字面厚些,渗得慢,末笔如果收得稍迟便会拖出一点亮边。

    「看见了。」季老把两叠纸一字排开,「桃胶利、鱼胶厚。凡是要快乾、要立刻上篮的,用桃胶;要入簿、久放的,两者混一分,再以铁胆压底,字不会浮。」

    她把铁胆粉用细筛过了一遍,拌少量松烟,慢慢研开。研钵里那团黑光像水面推开的一圈圈涟漪。季老道:「铁胆转黑要一会儿,你下笔时不必求黑,求稳。等它自己沉下去。」

    说着,她又铺开一张灰格纸,在纸上以骨尺划出淡纹:「凡符先不谈灵。无灵者学符,先学线,再度,不谈发力。你先把这个格背住——上三、下四;中有一枢;左右两护。今天只临线与转角藏锋,不写符名。」

    清渊接过狼毫,临着那几条线走。行到转角处,他微顿再走,尾端带一点回收,让线像在纸里长出来,不浮不炸。第一遍慢,第二遍稍快;第三遍时他觉得呼x1有些往前,心里闪过一句:「要是这一笔抖了呢?」他把气收回小腹,背脊略撑,像守缆时的分段卸力:只顾眼前这一段,不贪下一段。线就稳下来了。

    门口风铃一响。苏温拎着药汤房的竹篓探头:「季师,我借一小盅鱼胶封膏,还有麻纸十张。」

    「自己取,乾净点。」季老头也不抬,手却把铁胆盅往清渊那边推了推,「你再写铁胆两字,连写五张。记住——初灰後黑,收笔要藏,别让尾巴炸开。」

    苏温经过案边时顺手瞧了眼:「字真稳。」说完便去秤台那头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