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3章 你妹贵姓?
木屋里的空气,在那一瞬间凝固了。跳动的火焰,燃烧木柴的噼啪声,屋外持续的雨声,所有的一切,都因为林雪那句话而变得遥远。“我想,我多半是怀孕了。”刘清明的大脑一片空白。他设想过无数种绝境中可能遇到的问题,失温,饥饿,野兽,伤口感染。但他从来没有想过,会是这一个。怀孕。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,轰然压在他的心头。他看着林雪苍白的脸,那张脸上交织着惊慌、迷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惶恐。一个未婚的年轻姑娘,在这样的绝境里,发现自已怀孕了。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?刘清明无法想象。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责任感,瞬间攫住了他。他不能让她出事。绝对不能。屋子里的沉默令人窒息。林雪说完那句话,就垂下头,双手紧紧地抱着膝盖,整个人缩成一团。她显然有些不知所措。刘清明站了起来。他的动作打破了屋里的僵局。他没有去安慰,也没有去追问。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。任何语言,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。他需要做点什么。必须做点什么。他走到墙角,那里放着一些护林员陈二奇留下的杂物。他找到了一个空的塑料饮料瓶。又在桌子的抽屉里翻出了一把剪刀。他把瓶子从中间剪开,然后在瓶底用剪刀尖戳出密密麻麻的小洞。林雪抬起头,不解地看着他忙碌。刘清明没有解释,他走到火塘边,从燃烧剩下的木柴里捡出几块已经烧透的木炭,用石头砸成粉末。他又从屋角找了一个干净的布袋,里面装着一些细沙。他把细沙和木炭粉,一层一层地铺在戳了洞的半个瓶子里。一个简易的过滤器就做好了。“你在做什么?”林雪终于开口。“做个过滤器。”刘清明回答,他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修理一件工具,“水缸里的水不知道放了多久,直接喝不安全。”他看了她一眼。“特别是你现在,不能吃坏肚子。”林雪的心猛地一颤。他没有追问孩子是谁的,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的情绪,只是用最实际的行动,承担起了一份责任。刘清明把做好的过滤器架在一个盆上,又拿起另一个盆,走到门口,推开门,去屋檐下接雨水。冰冷的雨丝混着风灌了进来,林雪打了个哆嗦。很快,刘清明端着大半盆雨水回来了。“你来弄,把水一点一点倒进去,过滤一遍。”他把盆递给林雪。林雪接过盆,看着他。这个比自已还小几岁的大男孩,在这一刻,仿佛成了一座可以倚靠的山。她点点头,开始专心地过滤雨水。刘清明则转身,披上那件还没完全干透的雨衣。他拿起门后靠着的一柄三齿铁叉,又提起一个空木桶。“我出去一下。”林雪立刻紧张起来:“外面雨这么大,还有山洪,你别出去了!”她指了指墙角的米袋和作料。“我们有吃的,够我们坚持很久了。”“光吃米可不行。”刘清明摇摇头,语气不容置喙,“没有蔬菜,没有新鲜的蛋白质,你的身体会受不了。”“现在你可是双身子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我得对你负责,否则怎么去见清璇他哥。”这句话,比任何安慰都更有力量。林雪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流,眼眶有些发热。“那你……小心一点。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,“如果太危险,就马上回来,别冒险。”林雪知道,尽管表现得十分坚强,可刘清明背上是有伤的。“放心。”刘清明咧嘴一笑,露出两排白牙,“我很快回来。”说完,他拉开门,身影迅速消失在茫茫的雨幕之中。木门被关上,屋里又只剩下林雪和那只小鹿。她听着刘清明的话,从里面把门闩插上了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林雪过滤完了水,又把过滤好的水倒进锅里,架在火上烧开。她做完这一切,就搬了个凳子,坐到小木屋唯一的窗户边,透过模糊的玻璃,不停地向外张望。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。风声在林间呼啸,像是野兽的咆哮。她心里七上八下的。她害怕。怕刘清明出事。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,他就是她唯一的依靠。如果他回不来,她不知道自已该怎么办。她抱着小鹿,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祈祷。不知道过了多久,久到她觉得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一个模糊的身影,终于出现在雨幕的尽头。是刘清明!林雪几乎是跳了起来,冲到门口,手忙脚乱地拉开门闩。刘清明浑身湿透,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和脸颊往下淌。他看到女孩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惊喜,咧嘴一笑。“看我抓到了什么?”“快进来!”林雪拉着他的胳膊,把他拽进屋里。刘清明把手里的木桶“哐当”一声放到地上,将铁叉靠在墙上。林雪蹲下身,朝桶里看去。她惊喜地叫出声来。木桶里,几尾巴掌大的鱼正在水里游动,甩着尾巴,溅起水花。“鱼?”“嗯。”刘清明脱下雨衣,拧着水,“大水把山涧里的鱼都冲到一些回水湾里了,一个个笨头笨脑的,特别好抓。”林雪却摇摇头:“鱼最机警了,水里有一点动静都会被吓跑,肯定是你厉害。”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佩服。刘清明笑了笑,没有再争辩。“光有鱼还不行,我再去弄点野菜,咱们晚上喝鱼汤。”他说着又要往外走。“我跟你一起去!”林雪立刻说,“我认识野菜,我是学这个的。”刘清明想了想,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屋里。“行,那就在屋子附近,不走远。”两人再次冲进雨里。林雪果然是专业的。她在木屋周围的石缝里,草丛中,很快就辨认出好几种可以食用的野菜。马齿苋,灰灰菜,还有一种她也叫不上名字的。两人采了一大捧,很快就回了屋。晚饭的准备工作,充满了某种奇妙的温馨感。刘清明负责杀鱼,刮鳞,处理内脏,动作麻利得像个专业的厨子。林雪则负责清洗野菜,把烧开的水倒入锅里。两人分工合作,默契十足。刘清明把鱼放进锅里,加上姜片和水,架在火塘上慢慢地熬。很快,一股浓郁的鲜香,开始在小小的木屋里弥漫开来。奶白色的鱼汤在锅里翻滚着,香气扑鼻。林雪忍不住咽了口口水。“你好会做饭啊。”她好奇地问。“练出来的。”刘清明一边看着火,一边说。“怎么练的?”“小时候家里穷,我爸妈都是双职工,没时间管我们。”刘清明说得很平淡,“我是老大,下面还有个弟弟,很多时候,我们兄弟俩独自在家,做饭洗衣服,都是我必须要做的事,因为爸妈工作回来很累,我不想让他们还要给我们做饭,刚开始也不行,慢慢跟着我妈学,也就勉强能入口吧。”刘清明只说了一半实话,大部分厨艺,其实是结婚之后练出来的。林雪听着,心里某个地方被触动了。“我姐也是这么带我的。”她轻声说,“我爸妈工作也忙,从小就是我姐给我做饭,送我上学。”两人聊着各自的童年,气氛轻松了不少。鱼汤熬好了,刘清明把野菜放进去,稍微烫了一下,就盛了两大碗出来。奶白色的鱼汤,配着碧绿的野菜,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。“尝尝。”林雪接过碗,小心地吹了吹,喝了一小口。鲜美的味道瞬间在味蕾上炸开。“太好喝了!”她由衷地赞叹。这一顿饭,两人吃得心满意足。温暖的鱼汤下肚,驱散了身体的寒意,也抚慰了紧张的神经。吃完饭,刘清明收拾了碗筷。天色已经完全黑了。屋外的风雨声更大了,衬得这间小木屋愈发像一个温暖的港湾。新的问题,也随之而来。两人要休息了。可屋子里,只有一张床。一张用原木搭成的,铺着厚厚稻草的单人床。床上,也只有一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。刘清明毫不犹豫地开口:“你睡床,我睡地上,被子也留给你。”他去屋里寻找,看看有没有报纸之类可以铺在地上的。可惜老英雄似乎不喜欢流媒体。也不喜欢纸媒,屋里连本《大众电影》都没有。更别说《知音》、《读者》这类高知艺术类书籍。林雪拦住了他。“不行。”她看着他:“地上那么潮,你的背上还有伤。你要是睡地上,晚上会疼得睡不着,可能明天就会发炎溃烂。”她看得很清楚,屋里除了这张床,连几把能拼起来当床的椅子都没有。如果被子给刘清明垫在地上,她就只能和衣而睡,在这山里的夜里,不生病才怪。“我没事,我身体好,扛得住。”刘清明坚持。“我说了不行。”林雪的态度也很坚决,“我们……我们都在床上睡。”说完这句话,她的脸颊控制不住地发烫。刘清明也愣住了。在一张床上?和一个刚刚才告诉自已怀孕了的姑娘?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尴尬。“这……不合适。”他有些语无伦次。“我相信你。”林雪垂下眼帘,轻声说。这四个字,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刘清明心里的锁。他想到昨天晚上,也是这个姑娘,毫不犹豫地用身体为自已取暖。他想到自已的背伤,确实不能再受凉。他更想到,她现在是两个人,更需要一个温暖舒适的环境。“好。”他最终点了点头。两人各自背过身,脱掉外衣,只穿着贴身的衣物。刘清明先躺了上去,尽量靠在床的最外侧,几乎半个身子都悬在外面。林雪犹豫了一下,也慢慢躺了下来。床很窄。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缝隙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轮廓和传来的温度,能闻到她发间好闻的香气。他敢肯定,她也能感受到自已的心跳。两个人,都僵硬得像块木头。谁也睡不着。“刘清明。”黑暗中,林雪的声音打破了沉默。“嗯?”“你……你警察当得好好的,为什么不当了?”她想找个话题,来驱散这种令人手足无措的尴尬。刘清明沉默片刻,把怎么从林城调到省委办的经历,和后来被下放到云岭乡的经过,简单地讲了一遍。他隐去了其中最凶险的政治斗争,只说是工作调动。“也好。”林雪听完,轻声说,“警察太危险了。”“我妈就老说我姐,干法医这个职业,连个男朋友都不好找。她说哪个正常男人愿意自已的女朋友天天跟尸体打交道。”“那你姐怎么说?”刘清明问。“我姐一点也不在乎。”林雪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佩服,“她说她就喜欢这样,自由自在的,何必为了男人委屈自已。”“你姐的思想很超前。”刘清明评价道。“是啊。”林雪笑了笑,“我表妹就总说她,‘姐,等你老了看你怎么办’。”“老了去养老院呗。”刘清明随口接道。“我姐也是这么说的!”林雪有些惊讶,“你怎么跟我姐想的一样?”“然后我那个小表妹就说,‘养老院?人家每周都有家里人来看,送吃的送喝的,陪着聊天。你呢?一个人孤零零的,到时候可怎么办?’,然后我姐就不说话了。”“你这个表妹,真是人小鬼大。”刘清-明也笑了。“她可不就是。”林雪说,“现在的女孩子,早熟得很。她才读高二,感觉什么都懂了,比我还通透。”刘清明脑子里,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。一个模糊的念头,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。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:“你表妹……在林城上高中?”“不是啊。”林雪回答,“她家在省城,读的是省里的重点,云州一中。”云州一中。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刘清明脑中的迷雾。他猛地翻过身,面对着林雪。黑暗中,他看不清她的表情,但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。林雪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,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。“刘清明,你……你怎么了?”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和不解。刘清明没有回答。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,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。一个荒唐的,却又似乎无比合理的猜测,在他的脑海里疯狂成型。他努力让自已的声音保持平稳,但问出口的话,还是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。“你表妹……”他停顿了一下,似乎是在组织语言,又像是在确认自已的猜测。“她……不会姓张吧?”